01

北岛说，年轻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对于这句话，没有谁比我更认同。

我曾做过最五彩斑斓的梦，梦里五光十色，而我站在梦想的舞台上大放异彩，成为最耀眼的启明星。

做明星，曾是我从小的信仰，却也是最遥不可及的梦。

而今，我30出头，孩子都有两个了，想起往事，遥远的好像上辈子的故事。

在横店的那几年，是我这辈子最刻骨铭心，最无法遗忘的经历。

现在的我像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活在一地鸡毛的琐碎里，甘于平庸。

但我还是想讲讲我的故事，讲讲我跟卫臻的故事。

梦想早已碎成泡沫，但卫臻曾是我漫长无望的的日子里唯一触动内心的柔软。

02

我跟卫臻是在横店认识的，他跟我一样也有一个明星梦。

他是我的邻居，也是我在横店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我刚到横店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的，房东看我一个小姑娘便想坑我。

卫臻就是这时候站出来的。

“老李头差不多得了，人小姑娘家家的，又没招你惹你，没必要这样坑人家。”

他是这边的老租客了，房东打的什么小九九他都知道，而且城中村的房子拥挤，隔音不好，他听了有好一会了。

那层楼里的租客不少，但他是唯一一个站出来帮我说话的。

楼外的晚霞，照不进逼仄的楼道里，可卫臻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光。

从陕西跑到离家千里的横店，我吃了不少苦头，而卫臻是我离家之后，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

卫臻话不多，但终究让房东有所顾忌，最后给了我一个比较合理的价格。

我趁着房东不注意，无声地跟他说了声谢谢，他挥了挥手，没太放在心上。

但他不知道的是，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手上的钱不多，他路见不平的拔刀相助，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后来，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他，但他早出晚归的，即使只有一墙之隔，我也很难碰见他。

03

再次见到卫臻，是在老公会等戏的时候。

在横店里的日子是很苦的，特别是像我们这种没名气，没资源的群演，凌晨四点就要在老公会排队等剧组挑人。

卫臻是个对演戏很执着很热情的人，早早就过去了。

等我过到那边的时候，老公会里已经挤满了人，但都是男生居多。

在这边似乎有个不成文的传统，他们总觉得女生只要肯牺牲，总有捷径可走。

所以，看到我一个女生走过来的时候，有些人嘴里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这里的人多也杂，那些人的眼神里全是不怀好意。

那时还是寒冬时节，凌晨四点的江南，冷风虽不及北方的凶狠，但南方的冬天似乎总夹着一些湿意，刺骨地冰凉。

说实话，我心里特别没底。

那时刚20出头的我从未出过远门，看着那些人赤裸的目光，我有一瞬间的无所适从。

后来，还是卫臻帮了我。

其实，我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了，他长得高，在人群里格外打眼，但他专注地看着前方，没有注意到我，我一时没好意思跟他打招呼。

这边的动静闹大了，他看到了我，便很自然地把我带到了他身边。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如果没有卫臻，我在横店的路大概没有办法走得那么长远。

04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卫臻帮过我的原因，我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

那天夜色晦暗不明，人潮拥挤，我明明只见过他两次，可是有他在身边，我居然觉得莫名的心安。

后来跟他在一起后，我也曾问过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我以为他是见色起意，很早之前就想要对我图谋不轨。

但他敲了敲我的额头，笑着说，“美的你，还不是看你傻，怕你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咱好歹算半个老乡，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卫臻老家在汉中，而我来自宝鸡，四舍五入确实等于半个老乡。

不过，我也只是逗逗他而已，我跟卫臻一样，都不是会轻易动心的人。

其实跟卫臻在一起，还是我追的他。

卫臻没有想要对我图谋不轨，想要图谋不轨的人是我。

05

那是我跟卫臻认识一年之后的事了。

那天我们在准备一场抗日战争的戏，硝烟四起，炸弹之声不绝于耳，我要演的角色很简单，就是夹在人群里一起逃出城。

但那天我刚好生理期，身体不太利索，脚步跟不上大伙，因为我，这场戏NG了好几遍，导演都生气了。

这一次，还是卫臻救了我。

他看我面色苍白，便好声好气跟导演胡诌说我看着像要中暑的节奏，提议让我演个死尸算了。

导演看我脸色确实不好，这才放过了我。

而卫臻知道我难受，便躺在我身前，将我半护在怀里，帮我挡住了大半被炸飞的沙砾。

说实话，这一年走过来卫臻对我都很好，但我更多的是把他当朋友当哥哥。

可是那一天，漫天烟火之下，看着一心挡在我身前的卫臻，我承认我心动了。

或许我对卫臻早有感情，只是我没意识到而已，等到它爆发的时候已成燎原之势，不受控制了。

06

我不是个扭捏的性子，意识到自己喜欢卫臻的时候，我第一时间便跟他表白了。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拒绝我，明明他对我那么好。

我手上没资源，他就给找我接戏的群；我没有演戏的经验，他便一遍遍给我细心解说；我涉世未深，他怕我走弯路，便不厌其烦地叮嘱我。

所以，我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

卫臻拒绝我的那一刻，我觉得天都塌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却只是闪烁其词地说只是把我当妹妹。

他只用了两个字，便把我的一腔爱意踩在脚下。

但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时不是不喜欢我，只是前路没有未来，他不知道要怎么对我的未来负责。

卫臻看事一向比我看得远，但那时我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我只以为卫臻不爱我。

那段日子，我过得很糟糕，我学着陪人喝酒，学着跟人去应酬，学着混迹在声色场所里，沉沦。

07

其实女生要是豁得出去，有的事确实容易得多。

而且我也算小有姿色，对我示好的男人不算少，只要我愿意，我其实可以不用过得那么惨的。

但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卫臻呢？

我之所以敢那么胆大妄为不过就是仗着卫臻不会对我放任不管罢了。

我知道我每晚我出门的时候，卫臻都会跟在后面。

他劝过我，但我气他不爱我，对他再也没有好脸色。

最后，他终于绷不住了。

那天的导演异常难搞，我跟几个应酬的姐妹都被灌的云里雾里了还是没能把他拿下，甚至散场的时候他们还要把我们拉上车去下一场。

我一开始没打算去的，但我转眼看到卫臻便改了主意，扭头便往车上跑。

卫臻和我都知道我这一上车意味着什么，最后还是他绷不住了。

他把我拉了下来，狠狠地斥责我，说我作践自己，说我不爱惜自己，说他......爱我。

08

我和卫臻，终于如我所愿在一起了。

那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时光，但卫臻有时候对着我常常欲言又止。

我看得出来卫臻是爱我的，或许并不比我爱的少，但他总担心会耽误我。

做演员这行，很难混出个前程的，毕竟王宝强只有一个，像我们这种没资源没实力的小咖，想要成名，真的太难了。

但我不怕啊，只要有卫臻在，我似乎总有盲目乐观的自信。

也或许，从遇见卫臻之后，我的梦想就变质了。

我不再执着于闪闪发光的大明星，我似乎只要和卫臻在一起就很快乐了。

但卫臻比我要考虑得多，他总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要扛起对我的责任。

所以他比以前拼命了很多，以前只执着于拍戏的他，在没有戏拍的时候也会去接一些私活。

给人拖地给人洗碗去工地干活，只要能赚钱，什么苦活累活他都干。

看着这样为我们的未来而努力的他，我既心疼又感动。

我是真的想过和卫臻过一辈子的，我相信卫臻也是。

但世事无常，一生太长，一世太远。

我和卫臻的故事不长，不过短短5年，终究也逃不过情深缘浅四个字。

09

我和卫臻是在我横漂的第五年分开的。

五年时间，弹指一挥间，我和卫臻依然功未成名未就。

我知道这五年来卫臻已经很努力了，每次接到戏，哪怕只有两句话的台词，他都会对着镜子一遍一遍练到大半夜。

而且每次接戏，他从来不挑，不论是演尸体，演被打的替身，还是恶棍，无赖，只要有戏，他都会接。

我知道他一直在努力，想要给我一个可以看得见的未来。

可是，演员这条路，除了努力，除了天分，还要靠运气，靠资源，靠资本。

而我们，除了努力，一无所有。

我其实中途是有想过放弃演员这条路的，这条路太累太难太黯淡无光没有希望了，我是真的累了，也是真的失望了。

可卫臻，哪怕在我们最艰难的时候，他对演戏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松懈。

看着他对演戏的执着和热爱，“放弃”二字我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也曾想过，就这样陪着他。

哪怕功不成名不就，只要跟他在一起也是好的。

但老天爷常常爱开玩笑。

10

那是2015年的冬天，距离我到横店刚好5年，我爸打电话跟我说，我妈被车撞了。

其实那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我妈被车撞了，躺在医院，整整两个月昏迷不醒，而我一无所知。

我大概是这天底下最不孝的女儿吧。

我爸妈一直觉得做演员这事不靠谱，也不愿我走这条路，可是我倔啊，不撞南墙不回头，情愿跟他们断绝关系都要往横店跑。

而这次我爸是怕我见不到我妈的最后一面，才给我打来了电话。

那大概是我过得最冷的一个冬天了吧，就像是突然就被冻醒了一样，心里的寒气一阵一阵往外冒。

我是真的被冻醒了，我一直都知道的，那时我已经27了，我把我最好的年纪都搭在了横店，都没能打出什么水花，以后更加不可能了。

我妈这个事就像是个导火索，我扛不下去。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跟卫臻说要放弃，放弃当明星，放弃演戏。

卫臻平常什么都依着我的，但这次他沉默了。

这个结果我早就料到了，我只是不甘，总想试试。

可他是卫臻啊，演戏对他来说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他爱我，我也相信他为了我可以放弃所有，除了演戏。

11

第二天订了票收拾好东西，我就离开了。

卫臻侧卧着躺在床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我知道他是醒着的，因为走出门的刹那，我分明听到隐忍的啜泣声，一下一下击痛我的耳膜。

但我没有哭，因为悲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一个转身，我失去了我的梦，失去了最爱我，也是我最爱的人。

我跟卫臻都不是容易动心的人。

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我知道我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像卫臻这样足以点亮我生命所有色彩的男孩。

但我们终究只能到这了。

三里清风三里路，步步清风再无你。

12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卫臻。

再后来，我听从家里的安排，嫁人生子。

我现在的老公是个公务员，朝九晚五，再安分再稳定不过了。

6年已过，横店的那些日子，仿佛成了大梦一场，再也无人提起。

直到前段时间，我在一个网剧上看到了卫臻的身影。

那些过往扑面而来，但他依然没有名字。

十年了，卫臻还在跑龙套。

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功成名就的那天，但我知道他一定会一直坚持下去。

属于我们的故事早已结局。

一生太长，一世太远，我们许诺过的未来没有来。

而他也只能是我，午夜梦回，遥远得好像上辈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