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虽然昨晚的一切给了陈肇如此巨大的冲击,但是早上清醒之后的陈肇还是很快的稳定了心神,一切还是要按照计划行事,陈肇又检查了一遍昨天准备好的《心经》,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又去检查妹妹陈璇的学习进度。

        本来陈肇觉得陈璇一个白天的时间估计背不过整个元素周期表的庞大数据,对于现代学生来说,元素周期表其实也仅仅只需要背诵常用的那几十种罢了,陈璇的功课显然是要复杂的多,然而事实证明,陈肇还是小看了陈璇的学习能力。

        陈璇一大早就等在了陈肇院子的门口,发现哥哥居然是从主屋出来的,还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院门,心想哥哥为什么一夜都在外面没有回自己的院子,陈肇也没跟陈璇解释,直接询问起陈璇的进度来,却没想到陈璇居然把所有的数据都背过了,不仅仅背过了,她还兴奋的宣布了自己的“重大发现”。

        “哥哥,璇儿发现规律了,每一种元素的相对原子质量,都等于这种元素的质子数量加中子数量!”

        陈肇自然是相当惊讶的,在他的印象中,古人相对于现代人来说,还是比较偏向于“教条主义”和“不求甚解”的,一想起来古人学习的场景,就是孩子们摇头晃脑的背诵四书五经,没想到妹妹居然主动找到了相对原子质量于质子数中子数之间的关系,这让陈肇大喜过望,同时也让陈肇有了更多的心思,陈璇显然具备相当强的主观能动性,她不仅仅是在被动的接受知识,同时也在积极的参与思考,这样一来,陈肇便有心加快对陈璇的化学知识教育。

        陈肇立刻开始给陈璇布置下了下一个学习任务:分析空气成分。

        如果陈肇直接说明让陈璇分析空气成分,陈璇肯定满脸的问号,因为她还不具备化学体系中基本概念,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停留在感性层面,因此陈肇必须先用她能够理解的话语慢慢教育她。

        陈肇先循循善诱,让她对着手背哈气,陈璇不明所以,还是照着做了,几次反复之后,陈肇问妹妹手背上有了什么,陈璇皱了皱眉,把手背藏在了背后,红着脸小声说:“璇儿的口水在手背上,不给哥哥看。”

        陈肇哈哈大笑起来,陈璇还以为陈肇在取笑她,顿时面红耳赤,一瘪嘴几乎委屈的要哭出来,陈肇只好哄了半天,把她哄开心了之后才解释说,那些水渍不是口水,而是水蒸气,烧水的时候那些白茫茫的气体就是水蒸气,既然水蒸气能在空气里面,这意味着我们身边无处不在的空气,是由多种成分构成的。

        陈璇听的有点懵,陈肇便继续给他做经典的密闭空间燃烧实验,来证明可燃物在固定体积的空气之中,只能消耗掉空气中不到五分之一的成分,一边做实验,陈肇一边跟陈璇强调:“妹妹,你所学的这门学问,是实验的学问,一切都要从实验出发,不能想当然,也不能仅仅纸上谈兵,要动手去做,否则是入不得门的。”

        陈肇用石灰石反应排水法等多种手法,制备了一个玻璃杯的二氧化碳,然后把二氧化碳倒在燃烧的蜡烛上,蜡烛凭空熄灭,还采用了燃烧吸入法,验证了参与燃烧的空气成分占据空气总体积五分之一,各种神奇的实验做了一圈之后,陈璇看陈肇的眼光也如同看神仙一般了,明明杯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是往燃烧的蜡烛上面一倒,蜡烛却像被倒了水一样熄灭呢?

        陈肇做了很多实验,然后把仪器留给陈璇,让她今天什么事情也不用做了,就专心按照他所教的步骤自己动手,完成这几个实验,不论实验成功与否,陈肇都要求陈璇思考这几个实验证明了什么,实验的意义又是什么。

        陈璇一听自己也能施展这些“神迹”,自然相当兴奋,陈肇放心的把妹妹留在自己院子里面做实验,让刘月儿和芊芊看着她,他并不担心出什么化学事故,这些化学实验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火焰管控了,非常适合初学者接触化学,陈肇并不期待陈璇能够一天内把几个实验都成功完成,毕竟其中的气密性步骤,各种实验注意事项,她是不能够理解的,只能照着葫芦画瓢,试验成功率自然非常低,等她摆弄这些实验器材一天,他回来之后再深入教学,让陈璇对错误的地方印象更加深刻。

        搞定了陈璇这边之后,陈肇带着《般若波罗蜜心经》就出门了,同时也没忘记送给王世懋的伟哥和延时水,还捎带着又带了五百两白银,最近陈家的财政大权已经部分转移到了陈肇的手上,陈肇支取银子已经不用跟老爹提前汇报。

        来到王府之后,王世贞和王世懋命退了家里下人,严肃的接待了陈肇,陈肇拿出《心经》的那一刻,王世贞两兄弟的两眼几乎放光,王世贞恭敬的站了起来,整理了自己的衣冠,用手巾反复擦了手,然后双手捧着书接了过来,看到现代书籍的样子,王世贞激动的双手发抖,而且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翻开书籍,在他眼中,书页太薄了,书页与书页之间贴合的太紧密了,这如何下得了手?

        陈肇示意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用手指帮他翻开了第一页,映入王世贞和王世懋眼前的是横着写的蝇头小字,王世贞大呼奇观哉,王世懋也连连称奇,横版书写的字句,以及宋体繁体字,还有标点的断句,让王世贞咋一看相当不适应,但是他可是读万卷书的人,文字功底还是相当深厚的,很快就能够通畅的读了,读着读着,王世贞就满脸通红,显然,他兴奋的有些上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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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若波罗蜜心经》正文是很短的,这本书大部分都是心经的注释解读,后面则是般若经的八部,以及相关注释,读起来还是需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的,陈肇也不着急,就坐在旁边等着,王世贞站着读了一段时间,一边读,还一边对心经的注释拍手叫绝,毕竟是现代佛学家对于佛教经典的注解,对于古人来说,现代人那种纵向和横向的历史观相当新颖,不论是出发点,还是结论的落脚点,对王世贞这样的人冲击力很大。

        读了一段时间,王世贞才猛然醒悟,陈肇还在旁边等着呢,他赶忙合起书籍,道:“贤弟,此等宝物,老夫见之而心醉,专心于达摩笔籍之间,厅堂之上必于是也,怠慢之处,贤弟见笑矣!”

        陈肇自然表示无妨,王世贞合上书之后,表示希望马上回书房仔细研读一番,陈肇心想估计王世贞还要抄写临摹一番,他表示了对陈肇的感谢,提及了谢礼的问题,陈肇早有准备,嘴上不断推辞,说不需要什么奖励,却稍稍提了一嘴巧丫鬟,王世贞是何等精通事故的人,马上就明白了,然后,王世贞接下来的一番操作简直是让陈肇大开眼界。

        王世贞先是召了巧丫鬟进来,然后当着王府下人们的面,随便找了个理由斥了巧丫鬟一番,巧丫鬟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被一番训斥的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很是委屈,王世贞说本想把巧丫鬟逐出家门,然后贤弟陈肇在自己面前说了好话,便绕巧丫鬟一次,让巧丫鬟跟在陈肇身边尽心服侍,这叫给陈肇承情。

        陈肇一开始还没想那么多,送个下人怎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事后仔细一琢磨,不禁为王世贞摆弄人心的技巧竖大拇指,古人在这方面还是相当了不起的,如果王世贞直截了当的把巧丫鬟送给陈肇,他跟陈肇的关系就不太对了,因为这个时代丫鬟的地位实在是太低,那是赏给下人的,如此一来在外人眼中,陈肇莫名其妙就低了好几级,就跟王世贞的下人一个等级了,凭借这样一手明责暗送,巧丫鬟明面的身份还是王府的人,实质上却成了陈肇的人,同时又不会让王府的下人们嚼舌根。

        巧丫鬟心思也是很细腻的,自然也马上明白了,赶紧表示服从安排,就这样,巧丫鬟配合着王世贞和陈肇演了一出戏,便成功的过渡到了陈肇手里。

        王世贞操作完了之后,皆大欢喜,陈肇得到了巧丫鬟,王世贞得到了《心经》,王世贞肯定是要把这本书通读一遍的,对于他这种爱书之人,不读一遍甚至是抄写临摹一遍就呈给太后,显然是不可能的,至于什么时候呈给太后,陈肇就不参合了,王世贞自然会在最合适的时机将这张牌打出去。

        陈肇没有过多打扰王世贞读书研究的雅兴,领着巧丫鬟就出门了,巧丫鬟这个小狐狸精上马车之前还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一上马车,立刻就喜笑颜开了,扑在陈肇怀里各种撒娇起来,陈肇很喜欢这个妖媚而又聪明的姑娘,领着她一起直奔白莲领地而去。

        陈肇是暂时不打算把巧丫鬟安排在家里的,因为巧丫鬟知道陈肇跟王府的深厚关系,陈肇暂时还不想让陈家上上下下知道自己的远大布局,某些信息这个时候放出来是不利于他的行动的,所以他打算把巧丫鬟暂时安排在白莲地区,时机成熟之后再领回家里。

        然而就在陈肇和巧丫鬟在马车上你侬我侬,在前往白莲地区路上的时候,戴着一张大斗笠的姜憬羊早已经摸到了白莲地区的势力范围之内有一段时间了。

        在进入白莲控制区之前,姜憬羊就做了易容,把自己化妆成了一位年轻男性江湖人士的打扮,她自幼在襄阳长大,一口襄阳本地口音和杭州本地话切换自如,在路上跟人攀谈的时候,看不出来破绽,在杭州府附近本地人的眼中,这就是一位从西边襄阳游历到杭州府,面向清秀的江湖侠客,是那种彻头彻尾的外来人。

        姜憬羊以这种面目示人,自然有她的考虑,姜憬羊自信自己可以完美的完成任务,完成任务之后呢?

        她绑了赵禅语回去,必然会引起金蝉堂,甚至是杭州府方面的大肆追查,毕竟这个女人还是杭州府尹的女儿,古代的搜查方式就是原始的拉网式调查,发动人手四下里一询问,不难确定她的路线,然后分析口音和人物画像,人们自然很容易得出结论,这是个襄阳人,打西边来,如此一来,就很难跟南方的白莲总坛扯上关系了。

        姜憬羊到了白莲控制区之后,不再隐藏自己的踪迹,大大方方的装扮成一个从襄阳来的江湖人士,在石濑县上刚刚翻修过的旅店里面打尖住宿,还在旅店的食肆里面向当地人打听杭州府的方位。

        今天是姜憬羊住下来的第三天,经过比较广泛的夜晚摸排之后,姜憬羊基本上确定了赵禅语所在的位置,而且她打算尽快行动,因为这个地方处处都透露着神秘而又狂热的气息,这种气息无时无刻的飘荡在这片区域的环境氛围之中,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漠,偏偏问路的时候当地人反而热情很多,好像巴不得外乡人早点离开这片区域一样,这种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的拒绝感,让姜憬羊不太舒服。

        禺山……

        石濑地区现在已经跟大多数的明代乡村有了不一样的地方,陈肇各种政策推行下来之后,整个乡村面貌都有了比较大的改观,因为基础建设的投资,石濑附近的碎石路很好走,骑马在这附近行进一天,赶路的速度极快,而且对马蹄铁的损耗几乎没有,附近存在不少在姜憬羊眼中毫无用处的“公共厕所”,附近的农民生活作息井然有序,而且一个个口风极严,一旦问起当地的情况,当地人都擅长装傻充愣。

        让姜憬羊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在于各种所谓的“不成文的规矩”,她一入住石濑的旅馆就深切的感受到了,首先,这里存在一种叫做“集中供暖供柴”的规矩,当地的农户和村民都不用自己上山砍柴,而是定期到石濑县城中心区域的一个地方领柴,专门有一帮人称“柴客”的人天天上山砍柴,姜憬羊一开始还以为这些柴都要出钱买,没想到这些柴火都是免费领取的,她不禁疑惑,这些柴客天天上山砍柴,却又不收柴钱,怎么吃的上饭呢?

        例如这样的问题,一旦跟当地人问起,却都会得到模棱两可的答案,什么“自古如此”啊,什么“自有人养着这帮柴客”啊之类的。

        其实这帮柴客也是陈肇雇佣的,一开始雇佣职业砍柴人的动机是为了多囤积木头,为以后的更多投入的蒸汽机做好燃料储备工作,眼看冬天临近,家家都用得上柴火,陈肇大手一挥,便建立了集中供柴体系,让农民进一步解放生产力,这对农村人口的帮助很大,成本却很低,试运行之后显然是一个不错的政策。

        还有跟农务密切相关的水资源相关,这里的水井数量多的超乎姜憬羊的预料,而且很多河边都竖立着一种新奇的取水设施,还有水利磨坊,农民赶着马车集中把粮食送到水力磨坊里面,水力磨坊里面的水磨不需要牲口拉着,日夜不停的碾制粮食作物。

        姜憬羊自然感觉到了这些新奇设施和规矩的好处,石濑的村民不需要花费多余的精力砍柴,不需要自己投入重资金购买牲口,建立石碾,而是每天专心的干自己专业的事情……

        种地,其他相关的杂事由一帮从不从事农事生产的人管着。

        当然,新奇归新奇,姜憬羊的主要心思还是在赵禅语身上,她依稀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些肉眼可见的改变很可能是赵禅语给当地居民带来的,因此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很难从当地村民的口中打探到关于赵禅语的消息。

        谁能带给本地人肉眼可见的好处,自然收到本地人的拥护,遇见外人打探消息,自然也就多一个心眼。

        身为金蝉堂的领导人物,赵禅语肯定是不缺少江湖经验的,姜憬羊很清楚,打探赵禅语消息的动作不宜过大,打草惊蛇可不是说说,在这种明显跟一般乡村画风不太一样的地方还是小心为上。

        姜憬羊决定今天入夜之后就行动,凌晨之后等鸡狗之类的动物也睡着之后,夜探金蝉堂。

        此时此刻,赵禅语刚刚得到了圣子正在来的路上的消息,心情又是忧虑又是兴奋。

        兴奋自然是因为最近各项工作展开的比较顺利,手下的白莲众团结度和组织度很高,“组织度”这个词是赵禅语从圣子口中学来的,圣子用这个词形容白莲众整体的士气和对白莲教的忠诚度,赵禅语自然也跟着一起说,圣子这次来巡视各方面工作,赵禅语有信心交出让圣子满意的差事。

        忧虑的地方,是赵禅语正在考虑如何向圣子陈肇汇报前白莲教的遗留问题。

        近期,赵禅语的情报人员已经通过各种手段排查清了前段时间分三波来禺山地区打探情报的人的身份,探子们基本上确定,这些外来人是伪白莲总坛派来的。

        对于赵禅语来说,以前那个她信仰的白莲教已经被归类为异教了,当然称呼为伪白莲教比较适合。

        其实赵禅语本来可以更早的收集齐这些探子的情报的,但是奈何曾经服务于金蝉堂的情报人员损失了一大部分,造成人员损失的原因不是别人,正是陈肇自己,当时陈肇杀上门来的时候,用冲锋枪扫死扫伤了不少人,其中有一部分就是金蝉堂用于对抗明朝情报系统的反侦察人员,因此赵禅语不得不重新组织人手,重建新的情报组织,正好在这个空档期,伪白莲教总坛的探子好巧不巧的见缝插针,刺探走了不少关键的情报。

        重建情报组织这句话说来简单,这其中的道道可实在复杂,要验证探子们的忠诚度就是一个庞大的工程,需要长久的观察和考验,也怪不得赵禅语动作慢一些。

        赵禅语知道伪白莲教总坛的事情必然瞒不得圣子了,这个问题必须向圣子反应,她就是在愁这件事情,当圣子向她问起以前的情报人员为何没有充分发挥效率的时候,赵禅语既不想驳了圣子的面子,又得向他说明大多数情报人员都折在了圣子本人手里,实在是绞尽了脑汁。

        当天下午,陈肇抵达石濑县城,会见了罗玉和付江虎之后,一同前往禺山白莲教总部,将巧丫鬟安排好,同赵禅语会面。

        陈肇此次前来,主要准备推行两件事情,第一个,是绝对不能再拖下去的基础教育,第二个,则是规范白莲教上层建筑的经济制度问题。

        “恭迎圣子!”赵禅语领着剩下的三位香主在白莲总部门口,行举手礼恭迎陈肇,陈肇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进房间详谈。

        赵禅语向陈肇报告情报系统现存问题,以及近期反间谍的相关工作的时候,很是隐晦的向陈肇透露了情报组织的问题所在,陈肇很是大方的让赵禅语开诚布公的说明白,说清楚,了解前后缘由之后,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陈肇表扬了赵禅语,并且很明确的指出,如果有些问题是自己的原因导致的,更需要讲明白,这样才能纠正问题,如果大家都对这些问题讳莫如深,避而不谈,问题就会不断积累成大问题,大危害,总体上更对白莲教的发展不利。

        众人对陈肇的开明大义发自内心的敬佩,也更加强化了他们落实各项事务的信心。

        六位部下一一报告了各个事项的推进进度之后,陈肇公布了他的新的行政指令:“诸位,我准备开办新式初级学堂,广泛招收白莲控制区的适龄儿童,以文字的听说读写为基本教育目标,提高我们白莲教年轻信徒的识字水平,学制为半天制,午后开学,落日放学,管一顿晚饭,每月一考,一年为期,设期末考试,承诺学生合格毕业之后拥有优先在圣子手下做工的机会。”

        陈肇说完,看向赵禅语等人。

        赵禅语和几位香主面面相觑,有点没搞懂圣子大人的意思,赵禅语试探性的低声问道:“圣子大人,莫非是要广而受教,培养出几位进士,然后……”站产于指了指头顶。

        陈肇马上明白了赵禅语的意思,在她看来,她以为自己似乎是想为未来做准备,培养几位忠于白莲教的高级知识分子,进入明朝官僚体制中做内应。

        “非也,初级教育的目的不是培养精英,而是普及基础教育,让这一代孩童在未来能够听说读写,看得懂文字,读的了文章便可。”陈肇道。

        几位手下更是迷惑了,识字这种程度的教育,对于明代老百姓来说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事情,这个时代的识字率大概在百分之十五左右,距离这个时代的英国相差不远,甚至对比法国都略有优势,但是这个识字率水平想要匹配工业化的发展方向还远远不够,并非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学习能力不行,或者智商不行,关键原因还是出在根上,也就是生产生活方式上。

        一个普通的明代家庭,只有在比较特殊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将自己的孩子送去学堂学习,而且他们的目标大多数都是科举,因此私塾经学学堂为首选。

        在这个时代,学校在办学主体上可以分为三大类,即官办、民办、专办,这是后世的划分,这个时代的人们称呼民办学校为私塾,专办学校为寺庙道观、武馆医馆,官办学校为国子监、府州县学、社学。

        官办的社学最大的优点是免费,但是最低只设立在重点县级单位,普通的乡村甚至是经济较差的县镇是没有的,而且招收人数有限,因此不具备普遍性,只有生活在经济相对较发达地区的富人子弟才有机会上社学,通过筛选之后再上县学,然后科举,在京的还可以选择进入国子监深造。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教育是一种相当纯粹的投资行为,送孩子上私塾学,唯一的目的就是科举,在农业社会中,种地是不需要识字的,石濑地区周围的老百姓更是如此,只有当他们家中有了一定的积蓄,劳动力相对丰富,也就是家族成员较多,步入中农标准之后,才有送孩子入学的需求。

        所以说在赵禅语等人看来,陈肇办初级学堂的意义是不大的,有教育需求的家庭,追求的不是识字了事,他们更倾向于选择将孩子送到私塾经学学堂中学习四书五经,进行儒学深造,没教育需求的家庭,送孩子上学还不如留在家里面当劳动力,先把地种明白了再说。

        陈肇现在并不需要跟手下们过多解释普及基础教育的重要性,对这些管理人员的教育可以慢慢来,一整个下午,陈肇都在跟这些人商议如何调动白莲信徒的积极性,赵禅语等人的思维依旧停留在使用强权,用强制入学的手段提高入学率,陈肇不同意这一点。

        “大多数白莲信徒的眼界是极其短视的,他们在当前形势下看不到让子女接受普及教育的利好,学习这种事情,要靠自觉,很依赖主观能动性,学生和学生家庭不愿意参与,我们的普及教育最终只会沦为形式主义,孩子们天天到学堂走个过场应付了事,不仅不能达到教育的目的,还平白浪费我白莲教的资源。”

        陈肇指出了强制入学的关键问题。

        胡庆摸了摸胡子,道:“圣子大人,若利好太多,恐怕学生更是懈怠,农户送子于学堂,仅为一口饱饭,养懒汉惰童矣。”

        陈肇点了点头,道:“胡香主,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所以我必须引入一个考评制度,每月都给学生进行考测,只有每次考测合格,才能顺利毕业,继而获得在我手下工作的优先权,我也会启禀圣父,让圣父给这些孩子颁发学业证明,你们看如何?”

        一听有圣父的学业证明,这几个知识分子都瞬间坐不住了,这可是圣父亲手办法的圣物,胡庆赶紧问道:“圣子大人,仅孩童可入学?”

        陈肇笑道:“你们的文化水平肯定是够格的,若是也想要圣父的学业证明,答一份考卷,通过了也能拿到证明。”

        听到圣子大人的这个保证,胡庆等一帮人顿时喜笑颜开,他们都想从圣父手里面拿这么一张学业证明。

        就这样,众人讨论白莲地区政策直到深夜,陈肇留下了赵禅语,继续跟她讨论伪白莲教相关的事情,其他人先行告退了。

        夜半时分,姜憬羊束好紧身衣,蒙面,在胸口放了一块铜镜,检查好各项道具,准备开始行动。

        胸口的铜镜自然是用来保命的,如果遇到了突发危险,这块铜镜可以抵挡住一次直指心脏的致命攻击。

        姜憬羊准备了捆绑赵禅语的绳索,长剑匕首两种长短武器,以及防止咬舌自尽的塞嘴布,至于暗器和蒙汗药,姜憬羊不屑于用此类道具,对于她这种高手来说,制服一个人的手段多种多样,不论是瞬间窒息还是猛击脊椎,她下手的分寸是极其精准的,都能够做到将人击晕而不致死。

        绑票要比将一个人杀死更有难度,想必大多数人现实中都遇见过烂醉如泥的人,面对这样一个半昏迷且呕吐不止的人,就很难独自一人把他弄回到家里,更何况面对一个完全昏迷的人,要想把这样百来斤左右的重物悄无声息的弄走,其实相当困难。

        月黑风高之夜,姜憬羊确认了风向,从二楼小旅馆的窗户里面翻身而下,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这个时候的乡村唯一的光源本应当只有一轮明月,然而白莲总部还点燃着烛火,姜憬羊判断赵禅语应该还没有睡下,这其实对于她来说是件好事。

        为什么这么说呢?

        按理来说,赵禅语这个时候都还没睡,普通绑匪应该已经有些着急了,然而姜憬羊的江湖经验是非常丰富的,目标人物睡的越晚,就会在三更正式动手的时分睡的越死,如果目标任务早早睡下了,三更时分反而可能脱离了深度睡眠,容易被惊醒。

        她趁着夜色绕到白莲总部背部,选择了一处逆风方向,一个标准的登天梯就窜上了围墙,除了一阵清风的声音,一丁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她伏在墙头上仔细观察白莲总部环境,远远的就看到了赵禅语的屋子,窗户上映出了赵禅语的影子。

        姜憬羊默默计算着路线,然后悄然又从围墙上下来,把早就备好的马匹牵到了墙根处,这匹马她早就喂饱了,体力也很充沛,姜憬羊摸着马的脑袋,将它安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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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憬羊再次翻墙上来,弯腰潜入了白莲总部。

        此时此刻,赵禅语还在跟陈肇商量各种政策的相关事宜,对于正在慢慢逼近的危险,二人全然不知。

        姜憬羊很顺利的靠近了赵禅语所在的屋子,这个时候是万万上不得房梁的,这种屋子,即便是姜憬羊这样身手矫健的人,踩在瓦片上也会发出细微的声响,最要命的落尘,姜憬羊只要在房顶上微微一动,大量的尘土就会从房顶上落下来,房间里面的人只要醒着,不可能看不到从天而降的尘土,所以说电视剧中刺客悄无声息的在瓦房房顶上来去自如,而房内的人毫无察觉,这种情况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姜憬羊耐心的潜伏在了院后的一颗红杉树后,静静的听着房内的声音。

        这时候,赵禅语正巧正在跟陈肇汇报伪白莲教总坛那几次侦查活动的情况。

        “也就是说,不论从推测角度,还是证据角度来看,来者很大概率就是伪白莲教总坛方面的探子。”

        “不错,圣子大人,属下身为前金蝉堂堂主,与伪白莲教总坛失联久矣,总坛断然生疑。”

        陈肇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赵禅语的脸蛋说道:“我知道你一心追随圣父,忠心可鉴,然而有些事情还是要变通的,你只想着与伪白莲教割席,却越发引起怀疑,正确的做法是继续与伪白莲教总坛保持联系,不要让这些异端察觉,下一步是劝化还是杀伐,主动权总在我们手里。”

        赵禅语一听,便赶紧跪下来,低头说道:“圣子大人!此事婢子做得糊涂,请圣子圣父降圣裁于我!”

        陈肇伸手把赵禅语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而且你的出发点总是好的,急于与那些异端撇清关系,圣父和我总看在眼里,只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这叫技术性错误,不是原则性错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惩罚你呢?务必记住这次的经验,下次再碰到类似情况,要从大局出发,经过考虑才好,你是我白莲教的中坚力量,要有全局意识。”

        “是!谨遵圣子教诲!”

        陈肇正准备继续说话,突然耳边响起了山水先生的声音:“主人,外面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偷听,蒙面黑衣,还背着剑!”

        陈肇愣了一下,然后用意识跟山水先生交流道:“具体位置?距离多远?”

        山水先生给陈肇描绘清楚了对方的位置,陈肇便伸手按住了赵禅语的嘴唇,赵禅语脸一红,还以为接下来要进行一些亲密行为,却没想到陈肇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外面来了探子,你呆在屋里不要动,我去把他抓了来。”

        赵禅语瞪大眼睛,震惊之余,却突然发现自己手头连一把趁手的兵器都没有,来见圣子,她自然是不带兵刃的。

        陈肇随手兑换了一把配备消声器的格洛克,黑不溜秋的黑色铁铳瞬间出现在圣子手中,赵禅语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近距离看清楚圣子无中生有的神力。

        检查了弹药和保险之后,陈肇将拿着手枪的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的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面,漆黑如墨的深夜中,陈肇看向对面的那个五米开外的树后,戏谑的问道:“何方神圣造访我白莲教?我乃白莲教降世圣子,还不快叩头来见。”

        毫无动静,只有初冬的冷风吹拂过院外篱笆枯叶发出的沙沙声,陈肇面对的好像就是一棵死气腾腾的红杉树干而已。

        陈肇皱眉,他本想直接走过去,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庄子·说剑》中的一句话:“臣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

        就是这样一个古怪的念头,陈肇突然警惕万分,他没有迈步向前,而是将左脚向后划出半步,将背在后面的手缓缓抬起。

        不知道多久以后,陈肇仍然为今天的决定而感到庆幸,如果不是这突如其来的警惕,可能就没有他以后的故事了。